普陀渔业从清乾隆起,已有稍大渔船到较远海域捕捞,带柴米油盐出海,一风或一水(3~5天)往返。到清同治年间,普陀各海岛的渔业生产已逐步纳入正规渠道。由于船只小,抗风能力差,一遇风暴,海损事故频繁,故有“三寸板内是娘房,三寸板外见阎王”之说。一旦出事,许多家庭也因此而妻离子散,流离失所。更有遇难者家属缺乏料理后事能力,同船主争执不休,滋事斗殴。笔者老家在渔区,从小就听了许多类似骇人听闻的事例,另人心酸。有一对新人,结婚不到一个月,丈夫就随船出海了。结果遇大风,舟覆人亡,连尸体也未捞上来。这位新娘哭得死去活来,神经错乱,每天要去后沙洋乱山岗空坟(衣冠墓)看其丈夫,最后失足掉下海坎摔死。有一户人家有三个儿子都分别给船主捕鱼。一次,三子所在渔船触礁沉没,几天后尸体被其他船捞回搭棚放在船埠头,派人同船主交涉赔偿事宜。船主出的赔偿费,在当地来说已经算是蛮高了,可难方却以“该船当年应修未修”为由,漫天要价,船主方无法承受,死难者父亲便带领老大、老二两个儿子、三个侄子和两位内弟共八人把尸体抬到船主家里去“犯人命”。船主事先得到消息,有所准备,拒尸于门外,要求继续商谈后事处理意见。在商议未妥的情况下,受难方三、四个人冲进船主家,敲锅灶、通屋顶,砸家俱。此时,船主一批岙里亲戚刚好赶到,双方便大打出手,伤残惨重,两败俱损。救治活人要紧,这位海损亡者的后事只能草率了之。类似悲剧,时有发生。在当时,虽有大清律法,但法制很不健全,某些条款,也很难触及人们生产活动诸多范畴。既然无法可依,无规可循,人们对海损事故的处理方式也会五花八门,严重影响社会治安和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。海损事故在所难免,实际问题也亟待解决。在这种社会背景下,普陀的桃花、虾峙各庄以寺庙辖地为界,率先发起民间抚恤,具体办法,勒石告示。资金来自寺庙地产及船主捐助。
桃花“海不扬波”碑立于桃花茅山庙前,立碑时间是清光绪元年12月。碑文中明确晓谕:“……该五山渔户以及舵水人等知悉:尔等须知,受雇出洋,各由已原,应如该总董胡祖芳等所称,如船主雇工,专雇者,归给失主安葬费钱二十千文,半雇半分,本利者,减半给之,全与合伙者,例不准给。如尸骸不能收取者,外给招魂资费钱六千文。不论在家在船,或遇佣雇,急病身之与同,一时过渡出洋,失脚落水者,均照二十千之议。如失主过贫,愿与厚给者听,该尸属须各安天命,照议领给,毋得意外勒索。如敢故违,许该董等据实禀府,以惩惩究。各宜凛遵毋违,特示。”此后,凡桃花庄范围内所出现海损事故均按此规定办法处理,虾峙庄情况类同。这些条款,客观公正,既解决受难家属实际困难,又限制某些人借机惹事生非,挑起事端,兼顾了船主与雇用渔民之间双方利益。
虾峙庄的“渔商农莆”碑立于虾峙圣堂庙前(现虾峙镇政府门口)。立碑时间是清光绪2年(1876)8月。正像碑文中所述,其立碑的前提和对海损事故的抚恤金金额是“循照桃花庄”标准而为。
这两块石碑,一先一后,时间相差不到一年,碑文内容大体相似。如果仔细推敲,虾峙的“渔商农莆”碑却要比桃花的“海不扬波”碑更加全面,更加客观。碑文条款的具体深入,来自对“海不扬波”碑实施效果的调查考证。据了解,“渔商农莆”立碑前,虾峙庄柱首林云龙、郑源盛、张和祯、邬永鹤等专程到桃花拜访桃花庄五山总董胡祖芳和柱首唐节之、王大元及渔户虞良、蒋嗣岳、张钦善等人,就海损补偿相关事宜进行研究磋商。针对“海不扬波”碑文条款在实施过程中所出现的问题,虾峙人在“渔商农莆”碑中作了两处比较明显的补充和修正。一是强调了非生产期间的意外伤亡处理的“重证”原则。“海不扬波”中阐明:“……不论在家在船,或遇慵雇,急病身亡与同,一时过渡出洋,失脚落水者,均照二十千文之议”,比较笼统。单按此理,有些事情就很难说清,这里涉及雇佣期限,属自杀还是他杀(殴斗死亡)等一系列问题,补偿中难免会引起一些争执。而虾峙“渔商农莆”碑中提及类似情况补偿,其事实真相需经“地保过目”才能“照贰拾千文章程给之”。“地保”是旧时村落中的行政监管,对当地情况比较了解,且带有权威性。由其过目作证,使事实清楚,处理得当,不至造成以假乱真,避免不必要纠纷。二是强调了对海损事故处理的公正立场。“海不扬波”碑文条款应该说比较客观,一般人都能接受,可也有个别人肇事挑衅从中作乱。文中虽有补赔费“晓议领给,毋得意外勒索。如敢故违,许该董等据实禀府,以惩惩究”之规定,可实际处理中也有许多不尽人意之处,个别甚至徇私舞弊,致使肇事者逍遥法外,在民众中造成不良影响。于是,虾峙的“渔商农莆”碑在明喻对海损事故妥善处置后“倘有籍端纠党图诈,不安义议者,许那指名,禀候惩办”的同时,又着重指出“该柱亦须秉公办理,不得偏仰兹端干各个宜禀遵毋”。于此,这份民间抚恤的勒石款项更加完善、更具实效、更加体现人们对海损死难者的真情和厚爱。
清同治到光绪年间,随着鄞县东钱湖大对船和象山东门大捕船的传入,又有大批福建钓船和沿海小岛渔船到沈家门港停泊,使沈家门渔港规模逐渐庞大。时有大对船600余艘,小对船1000余艘,乌贼拖船2000余艘,由于船多人杂,渔港秩序曾一度混乱。再有海损事故所发生的一系列纠纷,使渔港更添不安全因素。根据鄞东乡渔户、职员曹领忠、忻顺实、郑圣琅等人联名呈称,定海理民府正堂吕,于清光绪29年2月在港口中心地段(青龙山龙岩下)立上一块“奉宪勒石”,允许鄞县鄞东乡(东钱湖)渔户(包括鲜船)公议出资设立渔公所。该渔公所由“公举公正绅董经办,分立柱首帮理”;其主要职责是确保渔港“永安无事”。除该乡“渔船在沈家门停泊务宜严禁船伙不得上岸赌钱嫖娼”外,着重告示海损事故的补偿处理办法。
“奉宪勒石”碑上载明:“凡遇风潮不测失足落水渔户……由公所给发丧等资费钱二十四千文”,“子幼少由公所每月给钱五百文定其子十六岁为限示体恤”。这些规定,顺天理,得民心,对死难者家属实是一个极大宽慰,尤其对遗孤子女照顾抚养到16岁,开启了普陀港区海域之先例,为渔港的长治久安起了相当大的作用。
鄞县鄞东乡(东钱湖湖帮)的抚恤资金,完全来自民间。正像“奉宪勒石”碑文所示:“渔船照货价每斤愿出钱六文收鲜船照货价每斤愿出钱贰文存积公所”,专用“对落水渔户的救助”。此“勒石”条款告示后,早在清同治2年(1863)、清光绪3年(1877)所建的“八闽”、“人和”两个渔公所首先仿照施行;清后期乃至民国时期所建“永顺”、“靖和”、“坎门”、“灵和”等省内外在沈的渔公所,也相继效仿此例,妥善处理了遇难渔民后事,解除了死难家属后顾之忧,安定了渔港秩序。渔民视碑如宝,曾赞誉:“小小石碑如圣命,患难之中见真情”。
“海不扬波”、“渔商农莆”和“奉宪勒石”三块石碑是普陀渔港重要文物史迹,有较高文物保护价值,现被普陀博物馆收藏(含拓片)、展示。